这几日的风是愈刮得紧了,卷着墙角的败叶,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,发出呜呜的声响,倒像是有谁在暗处哭。天是铅灰色的,低低地压在房檐上,连那平日里最是聒噪的麻雀,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,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,在风里抖着,活像些瘦骨嶙峋的手臂。
我住的这院子,原是前朝一个举人的旧宅,如今是败落了。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,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,墙头上的草长得比人还高,风一吹,便东倒西歪,像是一群醉汉。院角那棵老槐树,怕是有些年头了,树干上布满了裂痕,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,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,倒像是要抓住些什么。
前日里去巷口的茶馆喝茶,见着几个闲人在那里高谈阔论。一个穿长衫的,油头粉面,唾沫横飞地讲着城里的新鲜事,说是什么洋人的机器,一天能织出几百匹布,听得周围的人啧啧称奇。我默默地喝着茶,心里却想着,那些靠着织布糊口的人家,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。
邻座有个老妇人,头发花白,满脸的愁苦,手里捏着一个破布包,不住地唉声叹气。听旁边的人说,她的儿子在城里的工厂做工,前几日被机器轧伤了手,老板却一分钱的医药费也不肯给,还把他赶了出来。老妇人这是要去城里找老板理论,可她那瘦弱的身子,又能奈何得了谁呢?
茶馆的掌柜是个精明人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。见那穿长衫的说得高兴,便满脸堆笑地添茶倒水;见那老妇人唉声叹气,便皱着眉头走开了,仿佛多听一句,就会沾上晦气。这世间的冷暖,原是如此分明。
走出茶馆,风更冷了。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,缩着脖子,裹紧了衣服。一个乞丐蜷缩在墙角,身上盖着一张破麻袋,冻得瑟瑟发抖。有人经过,他便伸出枯瘦的手,嘴里发出微弱的乞讨声,可大多人都只是匆匆走过,仿佛没看见一般。偶有几个心软的,丢下几枚铜板,叮叮当当地落在破碗里,算是尽了一份心。
我想起小时候,村里也有乞丐,可那时的人们,即便自己吃得不饱,也会匀出一口饭来给他们。如今日子是好了些,可人心却好像变得硬了。是这世道变了,还是人变了?我一时也说不清楚。
回到院子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点亮油灯,昏黄的灯光照在墙上,拉出长长的影子。桌上放着一本旧书,是前几日在旧书摊上淘来的,纸页已经泛黄,边角也有些磨损。翻开书页,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,像是时光的味道。
书里讲的是些前朝的旧事,有忠臣义士,有奸佞小人,有悲欢离合,有生离死别。读着读着,我便恍惚起来,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个年代。可抬头一看,窗外的风声依旧,墙角的败叶依旧,这世间的苦难,似乎也从未变过。
夜深了,风还在不停地刮着。我吹灭油灯,躺在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那些白天见到的景象,一一在眼前浮现:穿长衫的得意洋洋,老妇人的愁苦面容,乞丐的瑟瑟发抖,掌柜的势利眼…… 这世间的种种,像是一张无形的网,把每个人都困在里面,挣扎着,却又无法挣脱。
或许,这就是生活吧。有欢笑,也有泪水;有希望,也有绝望。我们能做的,不过是在这苦难的世间,尽力地活着,守住自己的本心,不被这世俗的尘埃所蒙蔽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终于睡着了。梦里,我见到了一片开满鲜花的田野,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,没有风,也没有寒冷,只有孩子们的笑声,在田野里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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