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槐树叶又黄了一层,风过处便簌簌落下来,像极了那些被遗忘的叹息。杂货店的老板总爱坐在门槛上抽旱烟,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映着他那张被岁月犁出沟壑的脸。往来的行人都行色匆匆,脚下的石板路被踩得发亮,却没人肯停下脚步,看看墙角那丛倔强生长的狗尾草。
清晨的菜市场永远是最热闹的所在。卖豆腐的老汉推着独轮车,木梆子敲得笃笃响,声音里带着隔夜的露水气。穿蓝布衫的妇人捏着铜板,在菜摊前挑挑拣拣,菜叶上的水珠溅到布鞋上也浑然不觉。穿长衫的先生背着手踱过,鼻梁上架着的圆眼镜滑到鼻尖,却只顾着跟卖书的小贩讨价还价,那本泛黄的线装书被他翻得卷了角。
茶馆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茶叶与汗水的味道。说书先生的醒木拍在桌上,惊飞了梁上的麻雀,却惊不醒角落里打盹的茶客。穿短打的伙计穿梭其间,铜壶里的沸水倾泻而下,在粗瓷碗里激起层层涟漪,像极了那些起起落落的人生。有人高谈阔论,唾沫星子溅到邻座的茶碗里;有人低头啜饮,眉头锁得像团解不开的乱麻;还有人对着窗外发怔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边缘的缺口。
学堂后的围墙爬满了牵牛花,紫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晃,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。放学的孩童背着书包奔跑而过,书包上的补丁随着脚步上下颠簸。有个梳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墙根,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字,字迹歪歪扭扭,被风吹来的落叶轻轻覆盖。教书先生提着长衫下摆走过,皮鞋底碾过地上的粉笔头,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。
街角的剃头铺挂着褪色的白布幌子,在风中摇摇晃晃,像面疲惫的旗帜。剃头匠的铜盆擦得锃亮,映着他半秃的头顶。穿马褂的老者坐在竹椅上,任由剃刀在脖颈间游走,眼睛半睁半闭,嘴角却随着远处传来的戏曲声微微抽动。墙角的煤炉上坐着水壶,壶嘴里冒出的白汽氤氲了整个屋子,模糊了墙上贴着的旧年历。
暮色四合时,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升起了炊烟,淡青色的烟雾在屋顶徘徊,迟迟不肯散去。卖馄饨的摊子支起来了,马灯的光晕在暮色里散开,照亮了摊主冻得通红的鼻尖。穿棉袄的汉子蹲在摊子前,呼噜呼噜地喝着馄饨,热汤雾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。流浪的狗夹着尾巴走过,鼻子凑近盛着骨头的破碗,被摊主用筷子轻轻驱赶,呜咽着跑开,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。
有个穿旗袍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走过雨巷,旗袍开叉处露出的白袜边缘沾了泥点。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在雨幕中荡开层层涟漪。她的卷发被雨水打湿,贴在脸颊上,却依旧挺直了脊背,像株雨中的玉兰。卖花姑娘抱着竹篮躲在屋檐下,篮子里的栀子花被雨水洗得愈发洁白,香气却被潮湿的空气压得沉甸甸的,散不开去。
旧书摊上的书脊积着薄薄一层灰,像蒙上了岁月的面纱。戴瓜皮帽的摊主用袖子擦拭书皮,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熟睡的婴儿。有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蹲在摊前,手指划过那些泛黄的书页,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。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,照出飞舞的尘埃,那些沉睡的文字仿佛在尘埃中轻轻叹息。
巷尾的铁匠铺永远响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火星飞溅在墙上,留下点点锈红的印记。铁匠赤着膊,古铜色的脊梁上渗着汗珠,每一次抡锤都像是在与命运较劲。烧红的铁块在砧上渐渐成形,淬火时发出滋啦的声响,升起的白雾中,隐约能看见铁匠眼中的坚毅。墙角堆着生锈的马蹄铁,每一片都藏着一段奔波的旅程。
月光爬上窗台时,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。只有巡夜人的梆子声远远传来,一下,又一下,敲碎了夜色,也敲碎了那些未做完的梦。窗棂上的剪纸在月光下摇曳,像极了那些飘忽不定的念想。远处传来几声犬吠,很快又归于寂静,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,在夜色中轻轻流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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